妩媚


               一、蓝色
  人生的不同阶段,同一个人对同一件事物,或许会有不同的爱憎。记得从前
我喜欢过蓝色,喜欢蓝色的天,蓝色的海,蓝色的球拍,蓝色的信纸,还有蓝色
的衬衣。琳曾忍不住问我为什么?我答:「蓝色代表从容,飘逸,纯净,深遂,
还有一丝淡淡的忧郁,我喜欢这些感觉,你呢?」琳笑:「可我总觉得太扎眼了。」
她的目光落在我的衬衣上,悠悠地补充了一个词:「轻浮。」记得我为琳用这样
的词形容蓝色而郁闷了整个下午,她缩起双脚,斜躺在吊椅上懒懒地抱着一本杂
志翻看,我默默无言地望楼下来来往往的车和人,当时可真年轻啊,有那么奢侈
的时间和心情。某一年,我们经常在咖啡屋这样度过。
             二、虚拟中的妩媚
  我是比较早使用网络的,因为单位有计算机,而且能上网,那时还没有宽带,
打开一张图片都要大半天,但我们科里几个人都抢着玩,除了玩连一点图型都没
有的文字泥巴,大部份都去聊天室瞎聊。
  我最感兴趣的却是在一个内部文学网游逛,以蓝衬衣的网名先后贴了几十篇
小文,半年下来,已是人气颇高,还混了个版主玩。
  那个文学版上还有一个叫做眉儿的,略有文采,常有小诗小词贴上来,偶尔
还有几篇小说,人气也高,似乎在我之上。
  才子佳人自古相惜,我们挺谈得来,某个中午在聊天室碰见,聊得投机,我
说你应该改个名字。
  「改什么才好?」她问。
  「妩媚。」虽然没见过人,但我从总觉得她叫这个名字更合适。
  「好,以后我就叫妩媚。」她飞快的打字过来,没有问为什么。
  从这之后,她的网名一概改成妩媚,人气也越来越高,在网上为她神魂颠倒
的人恐怕不止一打。
  我说是不是该谢谢我,这名字让人浮想联翩。
  妩媚说:「要人家怎么谢你呢?给你相片呢还是让你请吃饭?」
  我叫屈:「谢我还要我请客?」
  妩媚说:「你知道有多人想请我吃饭吗?这算是天大的面子啦。」
  我说:「还是等下次再说吧,这个月我已分文不名了,现在正靠打秋风过日
子。」
  妩媚回:「唉,多可怜的孩子,那我就破例一回,也让你打打秋风。」
  早就曾想象她的样子,但那时我正热恋着琳,心中歪念只是一闪而过,就婉
拒了:「这机会留着,等没人肯让我打秋风的时候,再去找您。」
  「呸,过期作废,本小姐从来不等人!!!」记得她用了三个感叹号,透露
出某种层度的老羞成怒。
             三、只谈一次恋爱
  跟琳不清不楚了五、六年,虽然在初见的那一刻就决心娶她做今生的妻子,
但「我爱你」三字始终说不出口。
  不为别的,只因没自信。
  琳一年一年地长大,包围在她身边的男人越来越多,也越来越精彩。
  而我没发展,工作平稳,时有文章发表于报刊杂志,不算穷,但发不了财。
  琳一年一年地变化,每年的日子都过得跟去年截然不同,她喜欢有滋有味的
生活,所有最流行最先锋玩意儿都会很自然、很合衬地出现在她身上,但我没觉
得她俗,反而更感受到了一种女人味。
  琳的骨子里其是非常非常传统的,记得她说:「今生只谈一次恋爱。」
  我紧张起来:「一次恋爱?初恋往往是最盲目的,万一碰上个不合适的怎么
办?」
  「所以恋爱前我会仔仔细细考虑的,一旦开始了,无论好与坏,就要从头到
尾,除非……是他不要我了。」她认真的说。
  想不到今天的都市里还有这种女孩子,从此我惶惑不安,深恐一个不小心,
今生的至爱就被谁捷足先登了。
  但我还是说不出那三个字。
  四、初恋不见了日子一天天过去,最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琳上夜校,
攻读当时最热门的商贸管理,每次上学放学,均有个开着大乌鲨的小子负责接送。
  「他叫楠,最喜欢说笑话了。」琳跟我说,此后的谈话中不时提到他,说他
家里是做房地产的。
  我五内如焚,在某个神魂颠倒夜第一次傻守在琳的家门口,看着那小子载她
回来。
  两人在门口站着聊了二十三分半钟,当我在网上通宵达旦玩泥巴的时候,这
不过是弹指霎间,那一刻,我却彷佛等了漫漫长长的整个世纪。
  没看到他们接吻,但黑暗中的我已肯定琳的初恋不见了。
  五、颓废男人的颓废对某些女人有巨大的杀伤力。
  半年里我夜夜笙歌,与酒为伴,迷倒了一打女孩和女人,没什么本事,只靠
颓废,真正的彻底的颓废。
  与琳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她的贴身丫头如如几次约我不成,就通过家成找
我出去玩。
  我拒绝不了家成,他是从小玩到大的哥们,我们无话不谈,亲密无间,甚至
互写色文玩看,用的是纸和笔,那时还不知道有网上有个元元,还没有无极,更
没有风月、海岸线和羔羊。
  那时也只有摩托车,常常是我载如如,家成载琳,爬山游岛卡拉OK,似乎
其乐融融,但我和琳越来越客气,越来越陌生。
  琳渐渐知道了我的荒唐,某次忍不住说:「真奇怪,你怎么老是去惹那些已
经有男友的女人呢?」皱着眉儿,神情似乎有点不屑。
  我只青着脸喝酒,心里下流而痛快:「我还上了有夫之妇呢,关你屁事!」
  六、约会系统内有个小才女叫景瑾,眉清目秀的,因追求者颇众且在晚报上
开了个小专栏而心高气傲,平时不怎么理睬我,近来却老是嘘寒问暧:「这么憔
悴,失恋了?」
  我知她有个定了婚的科长男友,邪笑说:「真乃绣心慧眼矣,你是要给我做
心理辅导呢?还是要舍身成仁?」
  景瑾不烟不火:「都没兴趣,二十九晚的团拜会,你来不来?」
  我说:「不来,领导太多了,见一个就得点头哈腰一次。」自从踏进这个单
位起,每年的春节团拜会我都不参加。
  景瑾说:「今年有抽奖呢,头等是双人泰国游。」那时泰国游还是非常新鲜
的事物,几个大头目曾以经济考察为名兜了一圈回来,口沫横飞大侃人妖多娇多
艳,把我们这些小卒子给馋得垂涎三尺。
  但我还是提不起兴致,起码有三个可以上床的女人约了那晚:「偶运气从来
不行,买彩连个未等奖都没中过,再说少一个来,你就多一份中奖机会,这还不
好?」
  景瑾忽然说:「我有个节目,你不想看吗?平时不是老听你们嚷嚷的。」
  我盯着瑾,奇怪她到底有什么企图,秽笑说:「艳舞吗?是我就来。」
  景瑾似乎有点脸红,居然说:「光膀子的,来不来随你便!」丢下这句转身
就走。
  我裆里热乎乎的,这种平日端庄的女人浪起来倒真别有风情。
  七、跳舞女孩果然是光膀子的,景瑾与几个同舞的女孩子在绚丽的灯光下个
个显得娇艳欲滴。
  她们身上像是只包着一条大红布,裸着一边雪肩一条皓臂,另一边拖着长长
的水袖,腰肢婀娜,摇曳生姿,舞名记不清是《霞满天》还是《彩霞飞》。
  对于舞蹈,我可谓一窍不通,看了半天也没明白她们究竟在表现什么,只快
活地欣赏着一条条养眼的玉臂晃动舞动,它们的主子都是系统内的淑女名花,平
时绝难一露的。
  这支舞后,再没什么能令我提起兴致的节目,我坐在角落里无聊地等着最后
的一次抽奖。
  几个跳舞女孩卸了装背着大包小包从台边的小门出来,系统内的一干好色男
自然引目相随,她们脸上的粉彩还没完全洗掉,眉眸如画,艳若桃花。
  景瑾和一个女孩朝这边走过来,居然在我跟前站住,美目游顾周围,说:
「没椅子了?」
  我忙去搬了两张椅子过来,景瑾指了身边女孩一下:「李佳,XXX财务科
的。」却没跟她介绍我。
  我点点头,李佳小声说了句:「你好。」虽然脸上还有残妆遮掩,可我总觉
得她在脸红,不觉多看了两眼,这女孩居然不怯,嘴角挂着微笑,目不稍霎地望
着我。
  景瑾忽用普通话电影腔说:「怎么着,一见钟情?」
  我的脸皮虽然在单位里有名的厚,也被这句突如其来的疯话惹得有点发烧,
当即胡乱反击:「小瑾瑾,别吃醋,等会陪你宵夜。」
  景瑾想都不想就应:「嗯,去海晶,订好位子了。」
  我猝不及防,第一次发觉这女孩原来如此厉害。
  李佳嫣然坐下,静静地看节目。
  八、中奖Call机震荡,我去办公室回电话,是玲玲催促过去。
  我回多功能厅找景瑾,把对奖卷递给她:「我先走,等会帮我对奖,中了一
人一半,到时可别全吞了。」
  景瑾不接,瞪着眼说:「不是说好一起宵夜的吗?」
  我嘻嘻地笑:「真的要去海晶?」
  景瑾气乎乎说:「订了位子的,你问李佳!」
  李佳望着我,不置可否。
  我愕然,这才明白她刚才的话不是开玩笑,只好说:「朋友约好的,改天偶
请客赔罪。」
  景瑾面笼寒霜:「不行!你去就翻脸,以后别去我那里复印东西。」
  我苦笑坐下,心里悻悻地自慰:「不去就不去,难道这两个美人儿还顶不过
一个小淫娃么?」睨着两张如花似玉的娇颜想入非非。
  摇特等奖的时候,乱哄哄的大厅里安静了下来,系统里的一号头目被请上台
抽奖,他从摇奖箱里摸出一张对折的卷根,展开来仔细看了看,大声念出几个号
码。
  我只扫一眼对奖卷的两个后缀,就知与奖无缘了,对景瑾笑:「别告诉我你
中奖了。」
  景瑾歪了歪红艳艳的嘴儿,把对奖卷撕成两半。
  大头目又念了一遍中奖号码,大厅里嗡嗡地低响起来,众人纷纷游目四顾,
想看看中奖的幸运儿是谁。
  我也东张西望,听见旁边一声轻轻地叫,转头见李佳垂头望着手里的对奖卷
不动,景瑾凑脑袋过去,立时欢叫了起来:「中了中了!你中了!」雪白的长臂
高高举起,摇晃着朝台上喊:「在这边在这边!」彷佛中奖的是她。
  九、现实中的妩媚还没到海晶,我的绮念就破灭了,原来同去的除了景瑾的
科长未婚夫,还有几对单位里的鸳鸯同事。
  在海晶一边透过玻璃窗俯瞰海景一边喝啤酒吃美食,的确是一件十分享受的
事。
  腰里的Call机不停地振,那时我还没手机,又懒得去回电话,不胜其烦
干脆就关了机。
  李佳坐在我的旁边,帮我舀了一碗汤,嫣然说:「行情真好呀,是你女朋友
吧?」
  我想了想琳,不禁沮丧起来:「不是,她现在不Call我了。」
  李佳乜眼看我:「你们俩吵架了?」
  我摇头:「没有。」要是琳肯跟我吵架,那倒是一种奢侈的享受。
  李佳咬着筷尖,忽然问:「你们有多相爱?」
  我满怀皆苦,好一会才能回答:「没有相爱,只有我爱她,她不爱我,我们
没有开始。」
  李佳呆了一下,笑起来:「单相思?你会是这样的人?」
  我看着她的笑,没好气地说:「不能吗?为什么我不会是那样的人?」
  李佳笑得很好看,露出白白的牙齿:「因为你平时总是意气风发的,好象老
有一大堆女孩子投怀送抱似的。」
  我奇怪:「我平时意气风发?你怎么知道?」
  她脸上微微一红,弯弯的嘴角让人觉得很甜:「那篇《今生的叹息》里边,
有个没心没肝的琳,写的就是她吧?」
  我恍然大悟:「你是妩媚!」
  李佳笑吟吟地望着我说:「觉得像不像?」
  严格的来说,她并不属于妩媚类型,而是清丽甜美的那款,但我知道不会猜
错,因为网上的妩媚曾经刨根问底地跟我讨论那篇文章里的琳。
  「想不到你是这种多愁善感的人。」妩媚笑嘻嘻地看我。
  我觉得十分地刺耳,还了她一句不轻的话:「我不是,别听了几句就断章取
义。」
  妩媚叫:「哎呀,说错了,应该叫做一往情深的人。」仍是一副嬉皮笑脸的
轻狂模样。
  我终于老羞成怒:「也不叫人,叫情圣,你运气真好,千百中才一个就叫你
给碰着了,要不要我也对你情深一回?」
  妩媚低头喝汤,眼角黑漆漆的珠子溜我,似笑非笑地说:「有也不错呀,送
上门来的还不要吗?不过,领不领情可是我的事。」
  我怔怔地看她,心里掂量这甜美女孩的妖精级别。
  她用餐巾抹了下嘴,抬起头望着我说:「告诉你吧,我也是从来不中奖的,
今晚一遇见你,不知怎么就中了个头奖,我想……」她停了一停,脸上浮着淡淡
的红晕接着说:「我的今生运气要来了。」
  我忽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光临了,这半年里并不陌生,几个带给我这种感受
的女孩或女人结果都倒了霉。
  十、桃花运第二天中午,景瑾来电话,声音慵懒。
  我一边意淫着那被窝里的香肩一边审她:「你倒送上门来了,昨晚究竟怎么
回事?快招免打!」
  景瑾说:「你小子的桃花运到了,小妮子不知在哪着了魔,春心大动,前阵
子排舞时,知道我跟你一个科的,就整天缠着问东问西,后来还闹着要我介绍你
们认识。」
  我有点得意:「闹你来说亲?」
  景瑾骂:「说你个头!我说你吊儿郎当的有什么好,谁知她偏偏就是鬼迷心
窍,总之人算是我介绍的,你好自为之,要是敢乱来,小心我剪了你!」
  「剪了你」是当时流行的狠毒话,女孩子咬牙切齿地说这一句总叫男人心里
打个突,我跟她正经起来:「哎,怨我都怨我,天生魅力难自弃矣,但是!偶惹
不起还躲不起吗?以后不见她行不行。」
  「臭美什么!还吊起来卖了,知道吗?人家不单长得漂亮,而且现在就已经
副科级了,前程似锦的,老爷子是市里退下来的大官,你小子几辈子积的德才让
人家瞄一眼!这趟不好好把握你算白活了。」
  自从琳的初恋不见后,我已知道这辈子白活了。
  十一、醉跟妩媚的发展很快,没怎么刻意经营,第二次约会就吻了她。
  但这丫头并不像景瑾描述的那样热切,我若不找她,她也就不找我,往往十
天半月不联系。
  景瑾倒是热心,和她的科长男友约我们出去喝了几次茶,一有机会就在我耳
边灌汤,诸如瞧人家的条件多好多好,你小子哪里配得上等等。
  我的自尊心作祟,忍不住奋起反击,嘲她:「别那么没骨头,只不过请你去
泰国玩了一次,回来就老帮着说话,好象你跟人家从前也没多好。」
  结果惹来一通痛骂并拒绝我去她那里复印文件,为此我付出了每天多跑近十
趟楼梯的代价。
  看见琳的次数越来越少,我烂醉的时候也越来越多。
  忘了在哪个酒巴,有一晚妩媚忽然Call我,打电话过去,听她幽幽地问:
「在哪里?」
  我说了名字,问她来不来。
  妩媚说没什么事,电话里聊聊算了。
  我说好,不知聊了多久,心脏突突的跳,就跟她说:「等下,吐完回来。」
  当我被人从洗手间里抬出来的时候,就迷迷糊糊地看见了妩媚。
  几个哥们帮她把我弄上的士,跟司机说了我的地址。
  地址是单位分的二手房,位于老市区的灯红酒绿之处,楼下大大小小的发廊
遍布,被哥们称之为「鸡岛」,专供鬼混和鬼混后的歇脚用,父母平时不在这边
住,天知道妩媚那晚是怎么把烂醉如泥的我弄上六楼的。
  我头昏脑胀地躺在沙发上,听她在耳边说:「我没力气了,你自已能上床去
吗?」
  我只一动不动,不时欲仙欲死的呕吐,那是一种奇异的状态,脑子既似迷糊
又似清醒,知道她用热毛巾敷着我的额头,知道她在喂我喝开水,知道她在拖地
板,知道她在浴室里冲凉……
  十二、你爱我吗我醒来的第一眼就看见了壁上的挂钟,时针指着凌晨五点。
接着看见身上的被子,然后就看见了蜷缩在沙发另一端的妩媚,她身上披着一条
毯子,底下露出一只纤巧细腻线条绝美的脚儿,其色白如脂玉,可以看见上边淡
淡的青色脉胳,趾甲上涂着均匀的玫瑰彩,趾底至脚掌却是嫩红的,彷佛在提醒
人这并不是一件工艺品。
  那景象无须费力就能回忆得很清楚,记得当时我怔怔地看了很久很久,直到
听见妩媚说:「你怎样了?」才发觉她也醒了。
  我把她拉过来,用被子围住,吻她。
  妩媚摇头,说有味道。
  我的手臂感觉她的反抗并不坚决,所以没有停顿。
  果然她只轻轻地挣扎了一下,就酥软成一团。
  我们吻了,分开,又吻,你来我往,感受着彼此的滑腻、挑逗与热烈,我想
着刚才看见的那只脚儿,开始抚摸她的身子。
  妩媚娇喘起来,手无力的按在我的手上,不知是不是在犹豫要不要拒绝。
  当我的脸感受到她滚烫的鼻息时,手掌用力往下插去,穿过重重阻碍,指尖
划过柔软的毛发触到一点滑溜溜的嫩腻。
  妩媚「嘤咛」一声,两手死死的抚在我的那只手上。
  中指仍可微微动作,指尖贪婪地感受着那一点奇娇异嫩,我知道女人到了这
一步只有投降,我以为她不过是垂死挣扎。
  妩媚忽然问:「你爱我吗?」
  十三、痛「你爱我吗?」不只妩媚问过,但那时我总觉得是个圈套,每当有
女人或女孩这么问的时候,我就会警惕,精神就会高度紧张。
  「你爱我吗?」妩媚轻轻地又问了一句,眼中满是柔柔的妩媚。
  我的欲火熄灭了一半,琳的容颜该死地浮现于我眼前。
  妩媚软绵的身子开始僵硬,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我。
  我渐渐松懈,妩媚的双手也放开了,我把手从她内裤里抽出来。
  「你还爱着她是吗?」沉默了许久后,妩媚才问。
  小时候,父母稍微地责骂就能令我啕嚎大哭,但自中学后,流泪的功能似乎
消失了,记得有一次落了单,在马路上被一帮长年敌对的烂仔围殴,命差不多丢
了半条,也没掉下半颗眼泪来。
  但这一刻,我又哭了。
  彷佛回到了稚嫩的童年,脸埋在双膝里痛快悲恸,无声无息,无可遏制。
  妩媚从背后抱住了我,默默无语。
  我跟她说琳,说曾经的故事,从相遇的那一天说起,从凌晨说到天亮。
  十四、一半是天堂,一半是地狱那夜过后,半年没有跟妩媚见面。在网上的
聊天室碰见,彼此也只是淡淡的招呼问候,再不能像从前那样海阔天空地畅谈。
  生日那天,我坐立不安,推掉了雅、玲玲、娴儿、媛媛还有谁谁的约会。
  与琳相识后,我们每年的生日,彼此都会出现在对方眼前。
  但时过境迁,今年的琳还会依旧么?
  电话又响,这次是如如,问有没有空过去,说她和琳在水边吧。
  我又见到了琳,她和如如带来一只小蛋糕,一只包装精美的礼盒。
  她们拍着手为我唱生日歌,我想当时一定嫉妒坏了酒巴里的所有男人。
  吹熄蜡烛,我拆开礼盒,里面原来是一件浅蓝色衬衣,附着一张小卡,是琳
的字:亲爱的小田田,生日快乐。
  「哎,老是喜欢蓝色的,真扎眼,没办法,只好帮你挑件颜色浅一点的。」
琳看着我身上的明蓝色衬衣笑吟吟地说。
  那个下午的前半部份,我幸福欲死。
  我们好象回到了从前,我温柔轻语,琳笑靥如花,如如还跑去吧台跟人玩骰
子,令我又惊又喜。
  琳用指尖点点自已的脸,看着我说:「要注意休息哟,你还是老熬夜吧?这
么瘦了。」
  那一刻我冲动得几乎就要伸出手去握她的柔荑,心里隐隐觉得那个叫楠的小
子完蛋了。
  但美好的东西总是易逝。
 了。
  但这样的神仙日子只过了半年,也许老天爷吃醋了,也许我该还债了,那场
举世震惊的灾难不由分说地夺走了琳,连最后一面也没让我见着。
  我只喝了半月的酒,记得琳曾经说过的话,没有颓废太久。
  我真正变好了,继续平静地生活,工作,写文,写了大约三十几篇关于琳的
文章,哄了不少认识或不认识的人的眼泪,用稿费资助一个十四岁的贫困女孩,
负责她从初中到大学的上学与生活费用。
  某年秋天,整理琳的东西,却无意中找到一串钥匙,匙扣是一只带着小灯泡
的卡通猪,我忽然有一种冲动,当晚就去土坪巷,找到李姐,还没开口,她就问:
「怎么好久都没见你们小两口过来呢?是不是买了新房子?」拿出一叠水电费单
要我报销,数目很小,都是表底费。
  我诧异:「房子还没租给别人?」
  李姐也奇怪,说:「怎么租给别人?你老婆预交了三年的房租的,虽一直没
见你们过来,但也不敢乱动你们的屋子呀,要是少了什么东西怎么办?」
  三年!我按捺住快要夺目而出的东西飞快上楼,颤着手半天才把门锁打开。
  屋里一切都是那么熟悉,所有的东西仍按照从前的习惯整整齐齐的摆放着,
只是都蒙着一层薄薄的尘埃。
  我像一个老人回到了多年前的故居般,东看看西摸摸,在卧室的床头柜上发
现一只从前没有的纸皮箱,上边贴着一张字条:「君所唾弃,妾之痛惜,曾经缠
绵,凭地狠心。」没有署名,但那娟秀的字体让我一眼就认出是谁的笔迹。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打了开箱子,颤抖地拿出里面的东西,那是几件衬衣—
—曾经破碎成千百片的蓝色布片,用千针万线重新连结的蓝色衬衣,不知是用多
少精神和精力才能重新缝合的蓝色衬衣。
  我泪流满面,无声无息地恸哭,在其中一件的第三颗钮扣处找到一丝暗色的
褚红,我知道,剪碎了今生的蓝色阶段,是妩媚最珍惜的东西。
  下楼的时候,李姐问我是不是不继续租了,脸色颇为难看,说一直有别人要
来租,都被她回绝了,表示所余几个月的租金可以退一半还我。
  我说要租,偶尔还要过来住的,年底再过来付明年的租金,说不定会租很久
很久的。
  请了年假,一路辗转去省北的那个著名的监狱,办手续探望妩媚。狱方告诉
我,申请批了,但她不肯见你。
  那夜,在颠簸的长途车上,我梦见妩媚在浴室里慌张地把脸上的美容面膜洗
掉,在我怀里撒娇说:「我永远不要你看到我的难看。」
  此后,每逢夜阑人静的时,从前的缠绵温柔都会来寻找我,那是一种不知是
恩抑爱的感受,那是一种欲仙欲死的销魂,那是一种五内如焚的煎熬,每当泪流
满面地从梦中醒来,每当望着镜中日益憔悴的容颜,我知道,剩下的日子已经不
会太多了。
  忽然间,我已明白,老天爷其实是公平的,谁占了便宜,谁终归是要还的,
不但要还,还要加上利息。
  老天爷,你的设计真真巧妙,让我千辛万苦才得到琳,又叫我转眼间就失去
她,这的确是最残忍的惩罚,但我认了。
  去看琳时,我对她说:「除了你,现在我还常常思念妩媚,你知道的,我欠
她太多了,乖乖的别生气,不用太久,我就会去陪你的。」
  蓝衬衣,无论代表什么,无论剪没剪碎,无论喜不喜欢,今生,我毕竟已穿
过。
               续写妩媚
  续写妩媚一、几年之后春天的气息又开始弥漫了,自从琳走后,这是第几个
春天了?我一个人住在小楼上,日子过的一潭死水,每天的生活千篇一律,工作、
写文、上网,偶尔去和琳说说话,那只藏满蓝衬衣的箱子我塞在床底的最里面,
再也没有打开过。
  无数次午夜梦回,梦中的温柔缠绵消失无踪,来不及挽留,难以成眠的我便
燃起一支烟,将残留的温情诉诸笔端。每次上网,我在系统中寻找叫做妩媚的名
字,希望它奇迹般的出现在我面前,尽管知道失望是必然的,每一次我依然感到
意冷心灰。
  夜阑人静时,我还想琳,对于琳我只有思念而没有遗憾,更多的时候,我想
妩媚。如果不是……,她此刻应是蜷在我怀中甜睡吧,想到曾经貌美如花前程似
锦的妩媚,想到如今远隔山水伶仃落魄的妩媚,心里便是一阵滴血般的疼痛。我
知道我欠妩媚一个今生的约定,为了这个约定,即便在我身心憔悴,几度生死两
难之际,我也奇迹般活了过来,我等待着我与妩媚重逢的时刻,所有的伤痛将被
抚平,所有的错失,是否还来的及补救?
  尽管知道妩媚不会见我,我仍坚持每年去一次梅州监狱。站在高墙外,想象
着妩媚就在身边,触手可及,这对我是一种奢侈享受。曾经怀中的女孩,如今这
已是我能最接近她的距离了。一位姓齐的女狱警对我的执著赞叹不已,我叫她齐
姐,托她照顾狱中的妩媚。她告诉我,妩媚参加了全省监狱系统文艺汇演,还拿
了奖,有望减刑。我狠狠的拥抱她,尽管她并不漂亮。
  我打起精神面对生活,拥有一种财富叫做希望。我觉得自己变得深沉了,或
者是一种叫做成熟的东西。迪厅酒吧很久不去了,风月文章不写了,从前夜夜笙
歌,无酒不欢的日子在记忆中越来越遥远。一天偶然看到镜中的自己,早已不是
年少轻狂的模样,试着嘴角勾出一抹邪笑,连自己都感觉不自然,妩媚还会喜欢
这样的我吗?我不由一阵惶恐。
  多少刻骨的相思,多少欲仙欲死的销魂,多少恩抑或爱的温柔,闲暇时我躺
在小楼的床上发呆,将在这小屋里所发生的一切细细重温。
  春天过去,夏天很快来到。景瑾来找我,告诉我妩媚快回来了。
  续写妩媚二、消失在人海中接下来的日子,我几乎是提心吊胆的等待着某一
个时刻的来临,从前某些刻意淡忘的细微片段纷至沓来,充斥我的脑海。
  我想起刚刚跳完舞,脸上还挂着残妆的女孩红着脸对我说你好;我想起穿的
像个娃娃样睡衣的女孩慌慌张张的飞奔下楼,不小心蹭破了膝盖,站在楼洞口痴
痴的望向我;我想起大红灯笼下,包裹在潮绣丝绸里的女孩斜倚床栏,努力装出
一副淫荡的表情……
  在我来之不易的梦境里,有一个女孩不断追问着我同一个问题:「你爱不爱
我?爱不爱我?」「我爱你,我爱啊。」每次在午夜醒来,喃喃的低语泣不成声,
香软温柔转瞬间灰飞烟灭,只留下满脸的湿痕。这一刻,我终于知道,此生除了
琳,我还深深的爱着一个叫做妩媚的女孩,她凝水的双眸曾经如此热切期待的望
着我,可换回的总是深深失望。
  有期待,有痛悔,有怜惜,有欢笑,有缠绵,有恐惧,虚幻与现实交杂,日
子一天天过去,似乎千篇一律又日日不同,每多过一天,心中的千情百转便炽烈
一分,总有一天我会被燃烧殆尽。
  直到某一日,景瑾告诉我,妩媚到系统办了离职手续,避开每一个人,悄无
声息的来又匆匆的离开了。我撂下电话怔了半晌,夺门而出。
  妩媚,在哪儿?我疯了一般奔行在人来人往的街头,追觅着梦回千转的身影。
七分袖的白上衣,天蓝色及膝短裙,黑色高跟凉鞋,那个背影是如此熟悉,我曾
经习以为常的拥有,曾经漫不经心的离去,而后又千百次的在梦中重会。恍若回
到若干年前,那个美目流盼巧笑倩兮的女孩似乎从来不曾远去,我只想把她娇柔
的身体揽在怀里,为了抚平她的伤痛,我愿付出一切代价。我一定轻轻的拥有她,
小心的呵护她,再不让她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只因为,她是我今生再不能承受
的错过。
  周围人来人往,红男绿女穿梭不休,然而我听不见,我看不见,我只专注于
那点似乎永远遥不可及的蓝色而已。绵软的双腿终于不堪负荷,一个踉跄栽倒在
地,抬起头只来得及看到那抹蓝色绚丽的一闪便如同浪花般消失在茫茫人海。我
立在熙熙攘攘的街头,如同一只找不到家的孤魂,只感到世界是一片苍凉,蓦的
仰天长嚎,泪流满面。
  续写妩媚三、黯然销魂我与妩媚之间的线彻底断了,就连景瑾也不知道妩媚
去了哪里。她说:「也许离开这个伤心地了吧。」每次经过妩媚家的楼下,我会
打个电话,然后希望听到她「嘭嘭嗵嗵」飞奔下楼的声音,甚至想象着见面时笑
话一下她的娃娃睡衣。然后呢?然后她会扎在我的怀里撒娇不依吧……然而每一
次接电话的都是妩媚的父母,只要听出是我的声音,立刻就被挂掉,从电话重重
叩上的声音,我感觉到他们对我的怨恨。我想,妩媚或许真的已经离开了。
  一切似乎又回到原样,一切又再不一样。妩媚在梅州时,我至少还有希望,
还有对未来的期待,现在的我,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心也日渐的枯萎了。
  家成两口子约我去岛上游玩,被我忘个一干二净,终于惹来家成跳脚大骂:
「你他妈还是不是个男人??大老爷们拿得起,放得下,真的放不下,管她天涯
海角追回来就是了!!总好过你一天到晚半死不活,你自己不害臊我都觉得丢人
……说到底不就是个女人吗,想当初咱们……」
  「打住!」眼看家成老婆在一边脸色发青,我忙叫停。其实家成虽然当初浪
荡成性,结婚之后却被老婆管的什么似的,这次口不择言,后果实在堪忧。
  家成灰溜溜跟在老婆身后,出门时犹豫一下,把我拉到一边:「其实,你那
个妩媚,我最近见过,在中山路……和一个男人……」
  再次坐在酒吧里,将一杯杯火热的液体吞咽下去,却又有火热的液体从眼睛
里流出来。自琳走后,我已很少沾酒了,今天却迫不及待想要烂醉一场。最后一
次吧,我以后再也不颓废了,我保证。
  酒精在我的体内翻滚,心脏突突的剧烈跳动,将满满的杯子举到眼前,透过
晶莹剔透的液体,眼中的世界光怪陆离,我喜欢这不真实的感觉,使我有一种飘
然欲飞的冲动,我好高兴,我要飞的高高的,痛苦愧疚钻心的思念,将所有那些
折磨我的东西远远抛在后面。
  醉眼乜斜中,恍惚一个脸色煞白的女子静静的看着我,我轻抚她清丽如昔的
俏脸,听到自己的嘻嘻笑声缥缥缈缈似来自天边:「还是逃不掉啊……原来…
…你也会飞……」
  我挣扎着将柔软的身体搂在怀里,亲吻她冰冷的双唇:「最后一次……可以
的话,明天……我要忘记你,祝你幸福……我的……妩媚……」
  我似乎一下从高空落到实地,一切都失去了原有的形状,不停的旋转,头晕
目眩中似乎被扶上的士,我迷迷糊糊的说了一个地址,感觉一滴冰凉的水落在脸
上。下雨了吗?我茫然睁大双眼,却是一片无边的黑暗。
  第二天醒来,头疼的厉害,到浴室洗把脸,机械般的穿衣出门。
  在楼下碰到李姐,还没开口,她就说:「年轻人不爱惜身体,老了会后悔的。」
  又说:「昨天那么晚回来,还是我帮你老婆把你抬上去的。」
  我向她道谢,突然一下愕在原地,「老婆?」
  「没错,是你老婆。」李姐又奇怪的看着我,「你们小两口是不是闹别扭?
你老婆好久不见,昨天半夜进来失魂落魄的,早起眼圈红红的就走了……」
  我疯子似的冲上小楼,才发觉小窝早已变了样子,所有的东西都按照妩媚在
时的习惯整整齐齐的摆放着。
  我突然如遭雷击,想起昨晚朦朦胧胧似在梦中,有人对我说:「……我要结
婚了……再见……」
  续写妩媚四、慢四这一天我没去上班,一整天就呆坐在客厅的沙发里,我想
妩媚一定还会回来的,像若干年前一样拎着大包东西:「快来,看我今天买了些
什么。」
  周围熟悉的摆设给我一种温馨又凄凉的感觉。挂在床头的猪公仔曾是我们逗
趣的工具,我说是母,妩媚说是公,妩媚说过几天一定要再买一只配对的;靠床
的墙上一直空着,一次欢好后妩媚头埋在我怀里,说挂上一幅拷瓷红心拼图最好,
我便哼哼着假装睡熟,隐约听到怀里轻轻一声叹息;这只小躺椅一直放在门边的
吗?怪不得每次喝醉酒进门倒下时总能不落在地上,妩媚就是用它一点点把我挪
到床上去的吧……
  我把脸埋到掌心里,用力揉着酸涩的眼睛,忽然想起有一个夜晚妩媚也曾呆
坐在这里,她潮绣缎衣,满面憔悴,只有口红依旧鲜艳。
  这样浑浑噩噩过了多长时间,心忽然狂跳起来,听到楼梯上传来若有若无的
脚步声,我并住呼吸,凝目盯着门口,一条娇小的身影推门而入,我身体似乎一
下被抽干,是……如如。
  如如结婚后很少来找我了,今天突然来看我,我却连一点惊喜的感觉也找不
出来。
  坐在一起勉强寒暄了几句,如如突然没头没脑来了一句:「还忘不了她?」
  我不知她说的是琳还是妩媚,但还是老老实实的点点头。
  如如低着头轻轻说:「过去的就放开吧。」
  又换上一副笑脸:「知道我今天为什么来找你吗?」
  看我茫然望着她,如如不由「噗哧」一乐,「生日快乐。」
  「生日?」不错,今天确是我的生日。曾经有一段时间,我每年的生日都是
与琳和如如一起过的,后来,后来……突然脑子里一阵刺痛,我想起妩媚轻柔的
脱下我的鞋,赤着一双莹白如玉的小脚,搂着我在湖边细雨中轻摇慢舞,陶醉的
容颜倚在我怀里,微合的双眸,嫩若凝脂的双唇;我想起大红灯笼下,裹着潮绣
丝绸的妩媚娇娇的称我郎君,转眼间惊慌失措的看着我穿衣离去,欲言又止的神
情,凄惶无助的眼神……我甩甩头,心中烦恶非常,控制不住想找个没人的地方,
大哭大闹,大吼大叫一番。
  我深深吸口气,强笑问:「有什么节目?」
  半小时后,我们站在迪厅大门外,看着一群群小烂仔进进出出。
  我皱皱眉头说:「太吵了,换个地方吧,随便喝点什么就好。」
  如如长长的伸了个懒腰,「好久没运动了。」
  又跑到后面推着我的肩膀向里挤,「你也是,该放松放松了。」
  我无奈跟着如如,在舞池边找个位置坐下。突然想起最后一次见到妩媚也是
在这个地方,不由心里一疼。
  此时还没到高峰时段,迪厅里人已经不少,音乐声震天的响,不少人摇头摆
脑的在舞池里晃悠。我发觉自己真的很不喜欢这个地方,拍拍如如,向门口侧侧
头表示想走。
  如如撇撇嘴说:「好不容易来一次,总要玩一会儿嘛。」
  我突然凑到如如耳边问:「会跳舞吗?慢四?」
  不待她反应过来,一把揽住她的腰,滑入舞池。激荡的音乐与慢四根本无法
合拍,但此时的我充耳不闻,我似乎又回到了若干年前,按照记忆中的曲调进步
退步,丝毫不乱。如如跳的竟然很好,随着我的脚步,配合颇为默契。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惊觉过来时,我正将如如紧紧的抱在怀里。如如的小
脸憋的通红,以她小辣椒般的性格,竟然没有发飙,不由令我诧异万分。
  一曲结束,我拉着如如,直接向门口走去,突然听见舞池的另一端传来一阵
欢呼,夹杂着口哨声。漫不经心的回头一瞥,我就看到了……妩媚?
  篇外话:嗯嗯嗯,看来有许多朋友对上一章不满哦,不过我实在有些冤枉了。
早就说过,续写妩媚是一件困难的事情,因为作为一出悲剧,迷男给我们留下了
很大的想象空间,但具体如何发展其实是很不明确的。我是喜欢妩媚的,想写一
个圆满但不草率尽量贴近真实的结局,最关键的就是在人物心理把握上。我在前
面评论中说过了,妩媚是有心结的,入狱前就已经存在,出狱后会更严重,难道
大家希望看到妩媚一看到米田就扑到怀里吗?想想也知道是不现实的。所以我认
为妩媚出狱后不会再堕落了,但会存在一些随波逐流,自暴自弃的倾向,如果朋
友们认为我是在伤害妩媚那就大错特错了。事情的发展是循序渐进的,到结束时
回头来看,一切也不过是个过程而已。
  另外声明,续写妩媚是我的个人行为,只是想了却一桩心愿,也许过程当中
招致某些朋友的反感,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心目中的妩媚,我所写的也只是我的
妩媚而已。
  续写妩媚五、妾心如梦曾经无数次设想与妩媚相见的时刻,在梦中也一次次
将妩媚拥在怀中,可是此刻妩媚真正出现在我面前,我感觉不是惊喜,不是激动,
而是挥之不去的焦躁。
  人群中的妩媚舞姿蹁跹,一如往昔般轻盈圆转,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却又
如此引人注目。她素色长裙,颈上,腕上各系了一条乳白色纱巾,在昏暗的灯光
下尤其醒目……只是,为什么又是这里?为什么要在这种地方?妩媚妩媚,昨夜
的你,到过小楼,窥见了我的脆弱,还要继续堕落下去吗?
  水一般的女孩,有着水一般的个性,水一般的温柔,她的舞也应该像水一般
透明纯净,一如赤足划过荡漾开的雨痕。她的舞,应该在高台上,让万人瞩目;
应该在爱人的怀抱里,伴着娇声哼唱,绝不该在这里,喧嚣的音乐,狂乱的人群。
  我快步走近,浑身颤栗,不能自已。
  几个烂仔聚集在妩媚的周围,摇摇晃晃,走近就闻见满身的酒气,其中一个
还拎着瓶子,时不时灌上一口。
  我心里更加厌恶,胸中一股焦躁急欲发泄,伸手就把一个烂仔扫到一边。
  终于面对着近在咫尺的妩媚,我忽然有种手足无措的感觉,满腔愤恨如冰雪
般融化,冲口而出的责备也化作无言。眼前的妩媚还是曾经熟识的妩媚吗?清丽
如昔的容颜透着一种掩不去的苍白,熟悉又陌生的俏脸似嗔似怨又似陶醉,秀气
的双眸紧紧闭合……
  恍惚间柔柔的低语犹在耳边,「我们跳舞吧,每次我不开心时就跳舞,跳一
跳就能好起来。」
  ……
  「你跳舞时为什么要闭眼啊?」
  「这样才能投入啊。」
  「刚才和我跳又不见你闭眼。」
  晕红的小脸轻偎怀中,「我想看着你嘛。」
  ……
  言犹在耳,物是人非。我忽然明白了,面前的妩媚不是堕落,而是缅怀,缅
怀曾经的舞台,缅怀爱人的怀抱,缅怀她曾经拥有又失去的一切……
  我伸手揽住轻舞中妩媚细弱的腰身,不顾她压抑的一声惊呼,将她拉近我的
怀中。左手轻抚她脑后柔柔的细发,拇指微勾,顺着耳际鬓角划下,最后停留在
尖俏的下巴上,轻轻点点。正待挣扎的妩媚秀眸还来不及睁开,忽然就软软伏在
我胸前。
  拥着娇软无力的身体,闻着久违的似香水又似体香的气味,有那么一刻,周
围的一切恍如不见,我怀疑从前种种不过是一场梦境,而我轻抱着这个女孩似乎
有亘古之久……
  妩媚的身体突然不可抑制的颤抖,继而僵硬,突然用力从我怀中挪开,挣扎
的仰起头,惊惶羞恼一闪而逝,一双秀目怔怔的注定我的眼睛,充满着复杂至难
以分解的神色,渐渐由浓而淡,最终只剩下心若死灰的决绝以及眼底透出的一丝
丝令人魂断神伤的憔悴。这便是妩媚保护自己的外壳吧,她所极力保护的该是自
己最柔软最痛惜的部分吧。我似乎看到一个女孩面向墙壁,哀哀哭泣,紧抱在怀
中一件千疮百孔的蓝衬衣……
  我苦忍着欲夺眶而出的泪水,凝目望着妩媚的双眼,语无伦次:「妩媚…
…你瘦了……我……很想你……」
  妩媚痴立的身子猛的一震,伪装的冷漠瞬间崩溃,眼神忽而清澈忽而迷离,
最终化作一抹惹人疼惜的柔弱,美目大睁不及一瞬,大滴大滴的眼泪便汹涌而下。
  我伸出舌头,将温润的珠泪一一收入口中,哽声说:「老婆乖乖的,不要哭,
老公疼你哦。」
  妩媚疯了一样双手紧抓我胸前的衣服,泪眼朦胧,抽噎的语不成声:「你
……好狠……为什么……我……」却是再也说不下去了。突然扑入我的怀中,纵
情的……,狠命的……
  「果然又是如此。」我忍受着胸口传来的阵阵剧痛,双臂一合,将妩媚拥在
怀中,紧紧的。脸上的表情似痛苦似欣慰,咬牙切齿又带着微笑,说不出的诡异
恐怖。尽管如此,我这一刻的感觉,真的是幸福啊……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幸福总是那么脆弱,那么短暂,那么稍纵即逝?为
什么美好的东西总是不长久?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为什么这个世界这么残
酷?为什么老天爷这么不公平?
  接下来的事情是我不愿意回忆的,多年以后回想起这一幕,总是无法连贯,
记忆碎成了片,只剩下一片光与影,一份一生无法排遣的眷恋与心伤。
  懵然沉醉在失而复得的柔情中,我听不见,看不见,浑然不知接下来会发生
什么事情,不知过了多久。
  怀中的妩媚突然不安的扭动起来,用力一挣,猝不及防的我狼狈的摔倒在地,
同时一道光影带着寒风从我脑侧掠过……
  周围的喧嚣潮水般涌来,我听到尖叫声,叫骂声,玻璃瓶碎裂的声音,我突
然心胆俱裂,恍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在五颜六色的灯光中,在竞相躲避的人群中,妩媚的身体,单薄的像一片风
中的羽毛,冉冉飘落,飘落在我怀中,殷红的鲜血顺着雪白如玉的脸庞流淌而下,
双目神采渐渐敛去,嘴唇微微张翕却发不出声音,最终化作嘴角一丝嘲讽般的笑
意。
  我最后的记忆是一片浓的化不开的血色……
  篇外话:其实这瓶子本打算落在米田头上的,最终却是妩媚……。为什么?
下一章自见分晓。
  续写妩媚六、忘忧今夜凉如水,月色温柔,小楼里的一切似掩上了一层轻纱,
月光下的妩媚神秘而温柔,美的像一朵沉睡的幽莲。
  从妩媚受伤今天已经是第39天了,也是我把她接到小楼的第30天,妩媚
依然沉睡不醒。
  当我看到妩媚像个孩子一样睡在病床上时,我真正虔诚的感谢老天爷,虽然
它让我失去了琳,又使我与妩媚一别6年,它最终还是将妩媚送回到我身边,从
前种种我都认了,但是从此以后,再没有什么能阻止我与妩媚在一起了。那之后
又发生了许多事情,但最重要的,妩媚现在就在我的身边,这就足够了。
  轻轻将妩媚揽在怀里,扯过一条薄被把两人裹在里面,静静的闭上眼睛。鼻
端传来若有若无的幽香,我的心情出奇平和,却是毫无睡意。黑暗中摸索着轻吻
柔软的双唇,这个时刻,空气中也弥漫着温柔的味道。
  快醒来吧,老婆,我们还有那么多爱要做呢,你老公现在可是很强的,快醒
来吧,我想吃你做的牛奶炖木瓜呢。
  有泪水落下来,我又碰触到妩媚脑侧的伤痕。即便有秀发遮掩,我依然清晰
的感觉到。傻老婆,真是傻老婆,为什么要推我?为什么要替我挡一下?大不了
现在是我躺在这里,可是现在,你让我情何以堪?
  又想起在医院时,当我解下妩媚腕上的纱巾,心中的震惊与痛惜。那也是一
条伤痕,一条历经多年依然历历在目的伤痕。我似乎看见神色木然的妩媚用破碎
的瓷片一下下割在自己雪白的手腕,珠泪和着殷红的鲜血滴滴落下。一下,又一
下,多年之后,却是疼在我的心里。
  妩媚妩媚,难道和我在一起就只能使你受伤吗?
  睁开双眼,细审如玉的容颜,俏脸白的透明,眉头轻蹙,似乎沉睡中也有着
解不开的心结。忍不住伸手轻抚,从眉梢眼角,到微翘的鼻尖,再到凝脂的双唇,
不由又是轻轻的一吻。
  我突然激情勃发,双手一路向下,修长的颈,挺翘的胸,纤细的腰身,腰臀
间动人心魄的皱褶,最后是我最最喜欢的精致秀气的小脚丫,我又想起了妩媚蹁
跹的舞姿……
  夜深寂静中似乎听到什么声响,似一声娇媚的呻吟,又似一声长长的叹息,
怀中的身体忽然变得僵硬很快又柔软无骨,似乎在努力挣脱什么。我忽然意识到
苦待的时刻终于要来临了,心脏突突的剧烈跳动并住呼吸凝视着妩媚的俏脸。
  长长的睫毛一阵急促的颤动,又沉寂了好久,当我沮丧的以为一切都是幻觉
时,梦幻般的双眸忽然缓缓睁开了。
  那一刻我的心也停止跳动,数不清的甜梦扑面而来。
  漆黑的眼珠开始是呆滞迷茫的,渐渐汇聚焦点,轻轻转动,忽然发现黑暗中
旁边的我,先是微微一滞,紧接着如同大地回春般盛满灿烂的色彩。
  妩媚忽然挣扎摇摆着坐起来,猛的扑倒在我怀里,仰起头惊喜的望着我:
「你……回来了,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
  是啊,我回来了,或者是你回来了,是什么都无所谓,重要的是我们又在一
起了……
  妩媚失忆了,她的记忆停留在我从小楼搬出去那天,对于这个结果我只是失
神了一会儿,并没有非常吃惊,似乎冥冥中已经有所觉悟。说实话,我甚至有些
庆幸,对于妩媚来说,一切的苦难,最深的伤害都是发生在那天之后,现在随着
失忆,一切都不存在了,这,对于妩媚应该是好事吧。
  这一夜,我们疯狂的做爱,疯狂的索取和付出,用行动来发泄积蓄多年的思
念。
  那之后的一段时光是我一生最快乐的时光,一切似乎回到从前,我们如胶似
漆形影不离,一起买菜做饭,逛商店,看电影,海滨散步,我抓住每一次机会在
她耳边轻喃着「我爱你」,妩媚每次回报给我羞喜迷醉的眼神,偶尔加上一拳或
一脚外加一句「死样」,我以为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所有的苦难都烟消云散,这
样的生活会持续到永远……
  续写妩媚七、逝者如斯夫我请了年假,和妩媚去博罗县罗浮山旅游区住了半
个多月。这里风景幽美,环境舒适,是多年前我们系统培训曾经到过的地方。
  每天的内容简单无比,我们手拉手上山下山,朝迎晨露,暮伴斜阳,在悠源
泉涌嬉水,在林深密草间不知做下了多少荒唐事。每次经过那个陡坡,我背着妩
媚跑得飞快,妩媚在我背上笑得前仰后合。看着妩媚兴奋的发红的小脸,总感觉
还是亏欠她太多太多,忍不住就是一番缠缠绵绵的长吻。
  一吻销魂,再吻忘忧。这样的日子过一辈子也嫌短吧。
  但美好的东西总是不能长久,回到汕头后,妩媚就开始闷闷不乐起来。
  某夜我与妩媚尽兴狂欢,事后两人无力的倒在床上。
  妩媚在我怀中酥成一团,迷迷糊糊说:「田不要离开佳佳。」
  我吓一跳,偷瞧她的表情,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猛翻身将妩媚压在身下,把住她的俏脸,注定双眼,邪笑说:「小宝贝受不
了了?想逃出偶的手心,这辈子也别想。」
  妩媚眼睛里闪着梦幻般的色彩,缩缩身子,轻声说:「这段时间真好,真的
好幸福,这辈子有这样一天,现在就死了我也知足了……」
  忽然红了眼圈,黑暗中我看见妩媚的眼睛一闪一闪:「只是……我只是真的
好怕,我怕这只是一场梦,醒过来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老公,帮帮我,如果
是梦,就让我一辈子睡下去吧,千万不要醒过来,求求你帮帮我。」
  我心痛的厉害,却手忙脚乱不知该如何安慰。
  妩媚深吸一口气,忽然用力抱紧我,腻声说:「老公,爱我吧。」
  美人发话,自然是鞠躬尽瘁,我们用最深入的占有体会彼此真实的存在,用
刻骨的缠绵驱除内心的恐惧。
  妩媚的呼吸急促起来,四肢八爪鱼似的紧紧缠着我,眼神一片迷离,喉咙发
出阵阵轻嘶,指尖无意识的在我后背抓挠。我也快达到顶点,一边猛耸几下,一
边伏到妩媚耳边,气喘吁吁低喃:「佳佳,我的小妩媚……你永远都是我的…
…」妩媚一声高亢的嘶鸣,猛的一阵痉挛,灼热的花蜜喷涌而出。我被浇的舒爽
入骨,继而一泻如注,畅快淋漓。
  那天之后,妩媚再没有提过类似的话题,但越来越多的时候,我看到她呆坐
着出神。无数次深夜,妩媚在梦中哭醒,我所能做的也只是紧紧把她拥抱在怀里。
  为此我专门找人咨询,医生告诉我妩媚是心理上的选择性失忆,是精神无法
承受大喜大悲波动的一种保护性反应,类似于自我催眠,然而极不稳定,因为现
实生活不断产生刺激,她所刻意遗忘的记忆以各种形式在脑中重现,严重时甚至
会产生精神分裂。
  我问有没有办法可以保持现状,脑子里满是妩媚说「帮帮我」时凄楚的眼神。
  医生沉默良久,摇了摇头。
  回去的路上,我失魂落魄。怎么忍心让妩媚再受一次伤害?难道仅仅保住妩
媚的梦也不可能?我感到一阵无力。
  回到家里,妩媚没有像往常一样飞奔出来迎我,厨房也不见她忙碌的身影,
我叫:「妩媚!妩媚!在哪里?」
  进了卧室,见妩媚面墙跪坐在地上,不言不动。走近不由一阵晕眩,床下的
纸箱被拖到外面,妩媚头发零乱,脸上粘块灰尘,手里捧着破碎的蓝衬衣,神色
满是困惑迷茫。听到我的声音,木然转过头,眼神滞涩,颤声问:「原来,都是
真的?」我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那一夜,我们没有吃饭,没有做爱,谁也没有再说一句话,我只是紧紧将妩
媚搂在怀里,好象怕她突然消失在空气中。
  接下来的几天,妩媚大部份时间对着墙壁,整个人浑浑噩噩,我知道,那段
她想忘却的记忆正在迅速复苏,人也憔悴不堪了。我看在眼里,痛在心中,却无
能为力……
  某天下班回家,小屋里收拾的整整齐齐,桌上摆放着饭菜,已经冰冷了。我
象往常一样,脱掉外衣,坐下吃饭,努力将嘴里填的满满的。想起一位伟人说: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突然间泪落如雨。
  篇外话:妩媚第32章「流氓与恶魔」中提到的,BL县为博罗县,位于东
莞市东北方,后面提到的岭南第一山即为罗浮山,位于博罗县西北部。
          续写妩媚八、永远的妩媚(结局)
  此后半年时间,我再也没见过妩媚。
  我仍住在小楼上,一切物品摆设都和妩媚在时一模一样。我知道,总有一天,
妩媚会回来的,当她走进小楼时,就像回到刚刚离开的家,不会有一丝丝陌生的
感觉。我平心静气,等待着这一天的到来。
  妩媚离开的日子,大把空虚的时间需要填满。
  我筹划着出了两本书,卖的还不错,打算把我的丰田雅阁更新换代。我还定
期去电台做节目,大家都知道,曾经的「颓废男人」回来了,改个名字叫「此情
可待」,拯救了一大批苦恋中的痴男怨女。年末又被系统派去广州培训了一个月,
回来正赶上春节团拜会,自从妩媚的事情发生后,我已经连续几年没参加了,这
次却突然心血来潮一口答应表演个节目,冷静下来想要反悔时,无奈木已成舟。
  当日,我在台上即兴朗诵了诗歌一首,自觉声情并茂,荡气回肠,只是掌声
寥寥。
  下台后,百无聊赖,逗弄着景瑾8岁的儿子,玩的不亦乐乎。
  忽有所感,惊觉回头,便看见一个女子,悄然伫立在我身后。她如花似玉一
如往昔,雪肤依旧,秀眸依旧,那脸上的红晕也是依旧,恍惚间时光倒流12年,
细眉秀目,青春年少的妩媚,含羞微笑,凝目望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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